第十六章 深夜长谈

到了董兰家，孟萍萍却不进门去。

“既然出来了，干脆我们两个就找个清净的地方聊会吧。”董兰看出孟萍萍是有话要和自己说，就主动说道，“要不，咱俩去河边坐会？”

“老地方？”

“嗯，老地方，不见不散。”

孟萍萍说的老地方，就是运河边上的老码头。早年的时候，从南方过来的各种奇花异草，都从这个码头上岸，然后由香坊的花木匠们搬进花房里，通过换土、嫁接等方法，将那些娇贵的花木培植成可以在北方生长的品种。

几百年时光一晃就过去了，时过境迁，如今的香坊运河，已经淤堵了很多年，根本没有船在河道上走。因此，除了延绵几十里的芦苇荡子，那些曾经南来北往的帆影早已不再，但那些曾经拴过船绳的石墩，还有存留在青石板上的船夫脚印，都还在衰败的芦苇丛中藏着。

农村的孩子缺少玩的，很快的，这片离村东不过二三百米远的芦苇荡，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。只不过，因为芦苇深处，到处是淤泥极深的水坑水洼，人一旦陷进去，会越陷越深，直至将整个人没顶吞入，所以，平常的时候，大人们是不允许小孩过去玩的。

孟萍萍胆并不大，甚至还是那种有点胆小怕事的人，但她有董兰这么个假小子闺蜜，注定会拥有一个妙趣横生又充满刺激回忆的童年。那时候，为了不让大人注意到她们到老码头那边去玩，她们就约定了暗号“老地方”。这会，一声“老地方”，瞬间勾起她们之间诸多儿时情谊。

这阵子雨水特别多，所以，前往老码头的路虽然只有几百米，可董兰和孟萍萍手挽着手，走了足足十多分钟。找到一块干净的青条石，两人就挨着身子坐了下来。

“说吧，庆繁叔想让你跟我说什么？”

一坐下，董兰就单刀直入。刚才在家里以及两个人一块在路上走的时候，她已经看出来了，孟萍萍几次欲言又止，肯定是有什么话不太好意思说出来。凭着直觉，这肯定是孟庆繁的意思，要不然，萍萍早就说开了。

“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。”孟萍萍让董兰这直截了当的一问，当即无语了，“我爸吧----唉，兰儿，你刚帮我家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，这事就算了，先不提。”

“怎么了，是不是家里缺钱了？”董兰看孟萍萍这样子，就替她着急，“我手里还有十三四万的，不知道够不够，只有这么多了。”

这些年，大凡孟萍萍找到自己说话这般模样，基本上都是借钱。她和祥子两个人在外打工的收入并不高，加上大女儿上私立学校，二女儿的身体不太好经常去医院看病，所以，董兰都已经习惯了。孟萍萍每次借钱都很快就会还，而且数目都不大，最多也就三千五千的。不过，董兰看她这次似乎难以开口的样子，心想可能是因为这回要借的数目比较大，她才不太好意思开口，所以干脆把自己的家底都亮了出来。这些钱，是她和焦文这些年的积蓄，而焦文牺牲后的抚恤金，一分不少，董兰全给了焦文母亲。他们家也是农村的，日子过得也紧巴。

“大头老板这不刚把工资给结了嘛，暂时我不缺钱呢。”孟萍萍低头回答道。可能是为了打破僵局，她突然转移了话题，“兰儿，我刚听我爸说，你转业回镇里当干部了？”

“何止是回镇里呢，我还是咱香坊的驻村干部呐。”让孟萍萍这一点，董兰也回过神来了。她正好有事要和孟萍萍商量呢。眼下，自己在香坊开展工作，第一天就碰了两颗软钉子，今后肯定会有不小的困难，搞不好连开糊都难，所以，必须要借助自己在村里的人脉，走出自己当驻村干部的第一步。像孟萍萍这样的，自然是自己的死党，所以，这会孟萍萍主动说起这事，她当即握着孟萍萍的手说道，“怎么样，欢迎我回村里工作不？”

“怎么能不欢迎呢。”说着，孟萍萍往后一躺的样子，把两只脚高高抬起来，调皮的说道，“我举四只手欢迎，董领导。”

“去你的，你这王八朝天的样，真的好难看。”董兰把孟萍萍的脚压下来，“不过，你举四只手，我真没意见，你这是两只手了，另外，你屋里那两只手也得给我举起来。”

“我们家里还有六只手呢，全举！”

孟萍萍是真心高兴了。自从得到焦文牺牲的消息后，她一直替董兰担着心，可是，这期间她们都没见着面过，再加上她也没有什么能力帮得上董兰，所以只是干着急。现在，董兰回镇里来工作，她孟萍萍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高兴的。

听孟萍萍这么说，董兰本想说，孟庆繁和花婶暂时是指望不上，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，只是淡然回了一句：“庆繁叔要是能够支持我，那是最好不过了。”

“不能够啊，真的不能够，兰儿，我爸是村委会主任，他不支持你谁支持，还指着杨青生那老家伙啊。再说了，他还刚刚说让我找你----”这一回，把话吞回去的人，变成了孟萍萍。不过，她自己这回自己再找话茬，董兰肯定要不依，只好继续说道，“我爸说，你是镇里干部，认识人多，想让你帮祥子找份稳定点的工作。这样呢，我们也能够照顾到家里老人，我爸妈都七十多了----”

孟祥子的情况，董兰刚刚在孟家也听说了不少，像他那样东一榔头西一锤的打工，确实也不是个事。但是，要说自己给他找工作，这事还真不好办。毕竟，算起来，她当镇干部才一个多星期，镇里头的人都没认全，到哪里去认识能够解决祥子工作的老板去？不过，既然孟萍萍开了这个口，如果自己不伸手帮一把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，尤其是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祥子在孟家受气的那个样子。

简单想了一下，董兰回复道：“萍儿，你和祥子的事，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管。这不，我正好有事要和你商量呢。”

一听董兰说有事要商量，孟萍萍当即就挺了一下腰。打小时候起，董兰一和她说事，就有这习惯。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镇里来工作吗？”董兰打开了话匣子，“其实呢，我本身是想直接退伍回村里来的，只是我的户口早就迁出村去了，市里对农村户口管得严，回不来了。但是，我不能看着咱村就这么穷下去，所以----”

董兰把自己退役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完，满以为孟萍萍会激情洋溢的回应自己，就如同刚才一听自己说有事商量，她就挺起腰来一样。可是，等她把话说完，孟萍萍不仅一声都没有吭，还轻轻的摇起头来。

看着眼前凭添陌生感觉的闺蜜，董兰的心悬了起来。